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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谈古典诗词的音乐性 | 争鸣

文 |彭根发

麦琼在《音乐周报》争鸣版撰写的《当人们在谈古典诗词中的音乐性时,谈的是什么》一文中,对古典诗词的音乐性有独到见解,引发笔者对诗词、歌词的音乐性与音乐的关系,以及当今歌词创作的相关问题的思考。

一是诗词、歌词的音乐性并非音乐构成要素意义上的节奏、旋律、结构等。

德国音乐学家H·里曼在《音乐美学要义》中指出:“在自然和生活里所听到的音响中,有一种具有特性的音响可以称为‘音乐性’的音响,鸟鸣、风啸、雷鸣和磨房风车的旋转声等都具有音乐性……人们的语言也是大有发展余地的音乐性的音。”

汉语言是单音节的,有四声声调的乐音语言。所谓乐音语言即指具有音乐性的语言。其四声的声调具有音乐旋律的雏形,其大量的双声、叠韵词语具有极强的音乐性。以这种乐音语言写成的古典诗词采用押韵、平仄、对仗来增强诗词的音乐性。以四言、五律、七律、长短句等结构规整、掌控节奏,形成了极强的诗词内在的音乐性。古典诗词的音乐性主要功能是以声辅义。因为文字是一种有形有声有义的存在物,三者之中主要的是意义。形与声不过是传达意义的媒介,借字音以辅义。在中国诗词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分分合合是寻常事。当诗词与音乐分离以后,为了增强诗词诵读的音乐性、情感表达的酣畅性、形式的美感,词人们运用节奏、韵律、声调、结构等音乐性因素造就了古典诗词的音乐性。

因此,古典诗词抑或现当代歌词的音乐性,并非音乐构成要素意义上的节奏、旋律、和声、结构等。它们好比同一方向上两股道上跑的列车,需要进行扳道操作方能在一股道上跑。这“扳道操作”就是歌曲创作中的词曲结合。

诗词、歌词的音乐美绝不可能具有音乐那样的表现力。在音乐表现力的三要素旋律、节奏、和声中,诗歌语言只具备节奏的音乐性,抑或声调、语调、平仄对旋律走向的暗示。我们说诗词内在的音乐性是其以声辅义的需要,是其审美上的自我完善的需要。但并不排除语言音调对音乐旋律的影响,并不排除诗词节奏对音乐节奏的渗透,也不排除诗词的整体的情意姿态、情意表达对歌曲音乐整体情感表达的启示。

苏珊·朗格认为:“歌词进入音乐时,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品便瓦解了。它的词句、声音、意义、短语、形象统统变成音乐的元素,进入一种全新结构,消失于歌曲中关于音乐的诗词,完全被音乐吞没了。”此说有些过于夸大了音乐的作用,但她看到了歌词一旦进入音乐,它的声调、节奏等音乐性因素被音乐重建了。就中国的古典诗词歌曲和现当代歌曲来说,上述词曲结合的现象使笔者联想到宋代沈括提出的中国歌唱艺术的一条重要规律:“声中无字,字中有声。”正如宗白华所说,“声中无字”是把“字”解剖为头、腹、尾三个部分,化成为“腔”。“字”被否定了,但“字”的内容在歌唱中反而得到了充分表达。取消了“字”,把它提高和充实了,这就叫扬弃。在歌曲的词曲结合中,词与音乐的关系大致如此,歌词的节奏、声调、语调被音乐重建了,音乐超越了语言,使情感的表达在新的层级上得到释放。

二是当今的歌词创作与古典诗词音乐性的关系。

当今的歌词创作已不再讲究平仄、对仗,多以自由体诗歌的短语、停顿的节奏感替代五律、七律等诗体的节奏模式。但是,多数歌词是讲究押韵的。因为押韵的歌词郎朗上口易唱易记,便于流传。韵律的有规则的回旋,既增强了诗词的韵律,也具有结构的意义。韵律感组织得好的歌词容易激发作曲家旋律创作的灵感,不至于使旋律若诵经。歌者唱来味如嚼蜡,哪来动情力,哪来艺术魅力的探寻?我们的通俗歌曲的歌词创作呈现两种情况,一是完成了对中国古典诗词音乐性的扬弃,实现了创造性转换、创新性发展。如乔羽的《思念》,词作精炼,形象鲜明。蝴蝶的意象,既寄托着绵绵情思,又使歌词充溢着动感的音乐流。又如陈小奇的《涛声依旧》更是将古典诗词与现代生活、今人情感成功嫁接、融会贯通的佳作。作者把唐诗《枫桥夜泊》中的“渔火”“枫桥”“钟声”“月落”“乌啼”“风霜”“客船”等古诗意象分散地融入全词中,又增添了“涛声”“船票”等意象,穿越了历史的尘埃,拓宽了原诗的意境及境界,使作品的意蕴深远。实现了当今的通俗歌曲歌词创作和古典诗词的对接与创造性的转换,堪称典范。另一方面也有像《一封家书》那样不太讲究歌词音乐性,连“此致敬礼”也可入乐的歌曲。它的音乐性在于思念家人的真切的情感推动,具有了可唱性。但是歌词还是要讲究音韵、讲究节奏、讲究语言、讲究题材的可唱性。

古典诗词与当代歌词中往往有众多的意象以增强歌词的画面感及形象性。那么,作曲家又是如何来处理这些意象的呢?比如《枫桥夜泊》中的“渔火”“枫桥”“钟声”等意象,抽象的音乐不可能来图解意象。一首好词的生成,都有最基本的情意姿态和情意表达。真正的声乐都不凭单词而凭一句、一段的整体意义进行音乐表现。真正的声乐不注意单个语词,而在于每个语句都为音乐的整体意义而表现。因而《涛声依旧》是将众多的意象凝聚成深沉缠绵的情思,转化成具有动情力的音乐打动人心。

总之,词作家要为作曲家提供“文学音调”,这个“文学音调”包含语言的声调、韵律、节奏、具有可唱性的切入角度关于音乐的诗词,及音乐性的动感。由作曲家从中激发音乐动机、口语化音调、七声与四声的契合,实现由“文学音调”到音乐音调的创造性的转化。

葛兆光在《唐诗过后是宋词》一文中说,只要多一点语言的睿智和文化内涵,歌词可以继新诗后变成一代之文学。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当今的歌词创作应该有光明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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